一、艰苦的求学读书之路
我出生在山东省单县城关武圣庙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,父亲郭广金、母亲郭徐氏一生务农,二人都是文盲,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,但他们决心要送自己的儿子去上学。我们的村子叫武圣庙是因为村头有纪念关公的庙,但我记事时,关公的像已经不在了,武圣庙小学就在一座空庙里办起来了。
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时,政府就派来一位女教师,姓傅,带着儿子一起来教学,动员穷孩子们去上学。我渴望读书,就去报名上学了。我家里很穷,常吃不上饭,母亲心疼儿子。但我安慰母亲说,上了学念书识字就忘了饿了。有时候,中午回家没饭吃,喝口凉水,再去上学。学校刚开办,没有桌子和凳子,只好用木板当课桌,用土坯当凳子。条件虽然艰苦,但我很高兴,因为我识字了。晚上可以教夜校,有用了。因条件艰苦,外地人傅老师走了,后来又先后聘了临庄的黄志学老师和程亮卿老师来任教。他们虽然非正规学校毕业,但教课很认真。黄老师先被解聘的,但他是位很好的老师。他不再教书,回家务农了,我还去他家借了他的一本四角号码词典。随着到别处去上学,我就把词典带走了,迄今未还,感到很对不起他。如果我有机会再回武圣庙,一定去看望我的启蒙老师,听说他还健在。
那个时候小学分初小(1~4年级)和高小(5~6年级)两个阶段。我是在单县城关第三完全小学上高小的,离家远,必须住校。但学校没有宿舍,就住在朱家庙(据说是李自成起义时,把这个家族的人给杀了,他们的后人就建了这座纪念先人的庙)里。那座泥塑旁边摆了一张自带的床,跟人合睡,一个人单睡太冷。我们跟泥塑像并排住,也从没有害怕过。我是在单县二中上的初中,开始也没有正规宿舍,住在一个叫城隍庙的地方。直到上了初中三年级,学校才有了正规宿舍,才有了我的床位。
我母亲非常善良,是一位贤妻良母。我考初中的时候,她在家烧香拜佛,期盼老天爷能保佑我考上。事后我听说此事,还表示不满意,说用不着。当时我哪里理解这是母亲的心意,期盼自己的儿子能如愿。我求学的愿望很强烈,上初中的时候,暑假期间我就回家劳动,帮父母“挣”工分。当时有人问我将来的志向,我就毫不犹豫地说:“上完中学,考大学,将来还要出国留洋。”我当时年纪轻轻,但“雄心壮志”不小。这种志向后来一直督促着我不懈地努力追求上进。我初中期间学习优秀,被评为菏泽地区“三好学生”,被学校保送单县一中高中部学习。但遗憾的是,在我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,爷爷80几岁先去世,一个月之后,由于劳累过度和挨饿,母亲也病倒,不久也去世了,那时母亲刚过60岁。父亲伤心过度,生活也不好,在1960年春节期间的大年初四病逝了。一年零一个月,我家三口人相继去世,这对我的思想打击之大是可想而知的,真是晴天霹雳,天要塌下来了。那年清明节,我回家给父母上坟烧纸,没有回武圣庙,从坟地里哭着回学校了。从此,我很少再回“家”。我没有家了,没有父母哪有家,成了“孤儿”。有人劝我高中毕业,找个活干,养活自己,但我初心不改,决心再苦也要上下去。
老天爷不负我的苦心,1960年我通过了夏季高考,考上了1929cc威尼斯。我中学学的俄语,但在9月初却进了外文系英语语言文学专业。因为英语班人数不够,就把我调到了英语专业。班里大部分同学中学都是学的英语,开学时他们学习比较轻松,我有些吃力。但我不甘落后,何况我还被指定为学习班长呢。几个月之后,我就赶上去了,而且在班里同学中属前列。
我入学遇到经济困难也是自然的,多亏亲戚朋友给凑了几十元钱,这个3元,那个2元。那时工资都很低,但他们的热心帮助,让我过了入学经费这一关。入学之后,学校就“管”起我来了,给了我一等助学金,其中伙食费为11.5元,后来是14元,生活补助每月3元。外文系党总支还申报学校,给我冬衣补助,买了新棉袄,暖暖和和地度过了冬天。
还有一件事,让我终生难忘。教育部来人宣布,我们班有八个人被选中做留学预备生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规定在校学一年,第二年出国留学。我们按规定去济南中心医院查了体,还写了各种思想汇报材料。出人意料的是,这个计划被搁置了。1961年,我国受自然灾害影响,还有之前苏联撤退专家等原因,中国遇到经济困难,无力出国培养学生,教育部决定“就地培养”。尽管出国计划暂停,但我感到学校对我的信任、对我的培养下的决心,我心里感到很温暖。
还有一件事是我一辈子不能忘记的,即学校多次破例照顾我。按学校规定,放假期间是不给学生发助学金的,可学校破例给我发,因为我“无家可归”。更让我感动的是,有一年暑假,学校还批准我去山东省图书馆打工一个月,每天1元钱,帮助图书馆整理外文图书,一共挣了30元钱,满够开学时的学费了。要知道那时候是不准学生出去打工挣钱的,说出外打工叫“打野鸭子”。我没想到,学校了解我的困难后,又给我破了例。
环境的艰苦,经济的压力,使我感到上学不容易,因而学习刻苦努力,成绩优秀,多次被评为“五好”学生,受到学校表扬和老教育家成仿吾校长的接见和表彰。在学习期间,我师从英美文学专家黄嘉德教授、英国文学研究专家张健先生、著名英语语音学专家王荣兴先生等多位老师,让我受益良多。他们为人正直,学问功底深厚,是我终生效仿的榜样。特别是张健主任的踏踏实实的治学精神感动着我,使我毕业后决心从事英国文学教学与研究。我改美国文学方向是后来的事。1981年,我从美国进修回来之前,吴富恒校长就写信给我,要调我到美国现代文学研究所来,我才把重点改成美国文学方向,还兼顾着英国文学、加拿大文学和西方戏剧等。1965年7月,我大学顺利毕业。我喜欢教书,申报的志愿是教育部,如愿留在1929cc威尼斯,开始了我终生从事的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事业。
摘自《栉风沐雨 灼灼其华——郭继德先生执教五十周年纪念文集》,申富英 李保杰主编,1929cc威尼斯出版社2017年9月第1版